文娱行业的泡沫，快要挤完了？

最近几年一直低迷的文娱行业，从去年开始有了一些回暖迹象。先上数据。根据QuestMobile，去年，文娱消费各方面都有不同程度地增长。截止到2023年7月，短视频、在线视频、手机游戏、在线音乐、泛娱乐直播、电影演出、手机动漫等行业，月活用户规模分别攀升至9.62亿、8.14亿、6.25亿、5.90亿、0.76亿、0.58亿、0.54亿，其中被视为已发展饱和的手机游戏、在线视频，同比分别增长6.3%、5.1%，而电影演出市场最猛，月活跃用户规模同比增速达196%。

行业还在不断释放利好信号。电影票房创新高、长视频网站宣布盈利、大厂间游戏直播解禁……短剧更是添了一把火，根据艾媒数据显示，2023年其市场规模达到373.9亿元，接近电影市场体量70%，并预计在2027年达到千亿量级。此外，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7处提及文旅，“文娱旅游”（演艺+旅游，音乐+旅游，影视+旅游，综艺+旅游等）作为新的消费增长点之一被首次提到。

回顾2016年、2017年，文娱行业凭借1695起、917起的高投资数量，成为市场上的香饽饽，但2018年，受艺人偷税漏税、天价片酬等事件影响，以及内容无法规模化等问题，行业跌至冰点，投资人“只看不投”成了共识，A股对影视公司的IPO申请也越来越谨慎，视频平台、影视公司市值近几年严重缩水。彼时有不少投资人预言，这个行业的泡沫至少得挤五年。如今五年已过，一批投资人和投资机构已经离开，不过，有一批人还聚焦在这一行业，只是转变了细分领域和投资策略。「定焦」和几位还在看文娱行业的投资人聊了聊，其中有人长期关注文娱投资，有人是去年刚转向文娱，还有人一直在研究文娱内容+技术。一定程度上，他们代表了三类不同的投资思路，从他们的分享中，可以了解这个行业起伏以及某一垂直领域的迭代更新。大家较为一致的观点是，现在文娱投资依然有难度，机会少了但重点更集中了。他们普遍关注技术端带来的改变，特别是押注AI，同时也注意到这两年比较火的短剧市场，认为这是一门能赚钱的生意，但对行业的颠覆性不会太大。对于传统的长内容，他们依然会看，不过从投资一家公司变成了投资单个内容的版权。

长期赛道：游戏+影视、AI生成视频、内容前置技术文娱行业大致可分为媒体、影视、网络文学、动漫、游戏、音乐、线下演出、短视频、直播、虚拟偶像等几个主要领域。自2018年文娱投资降温后，直播、影视、游戏还是相对热门的领域，元宇宙、虚拟偶像等新兴领域也曾被视为行业新增量。在大多数投资人眼中，目前游戏在文娱行业里机会最大。不过，由于其已属于大厂之间的博弈，投资机会不多，他们更看好的是“游戏+细分方向”。做了十年青年文化投资的陈悦天表示，游戏是整个文娱行业最大的商业化市场。“游戏一年在中国是400亿美元的市场，而电影票房不过100亿美元。”他关注的是，游戏提供的商业化变现机会。简言之，就是让游戏和文娱其他领域结合，让游戏给内容商业化变现找出路，游戏的作用是充当一种媒介。举个例子，一部分业内人士认为，去年11月用低成本撬动高营收，甚至直接诞生了短剧游戏概念指数的《完蛋，我被美女包围了》，其所代表的互动影游，算是个苗头。该游戏火了后，一批影视公司便迅速筹划，成立短剧团队，甚至一些买量公司还成立了影视部，专门开发这块业务。

一位资深游戏从业者告诉「定焦」，他在一个月内就接到了三个这样的外包项目，而且对方要的时间都非常急，想赶在今年四五月份上线。不过这个方向目前还处于探索中。它并不是一个新鲜产品，甚至让很多从业者想到了之前长视频平台推出的互动剧，但最终因成本高，用户沉浸感、互动感不足被抛弃。如今，互动影游从C端倒推制作以及用直播进行宣传，看似以低成本获得了很多游戏玩家的青睐，但核心问题是，它的规模和体量还不够，《完蛋，我被美女包围了》更像是个例，爆款成绩难以复制。其次，每位投资人都提到了AI工具，认为这是行业发展的大方向，甚至会颠覆整个文娱行业。“从技术革新角度上，我认为最大的机会存在于AI，AI注定会诞生新的媒介，从底层重塑一个由传播结构——人群受众——新内容文化的革新浪潮。”陈悦天表示，他重点关注AI生成视频及AI生成3D模型这两大方向。如今AI生成3D模型已成为游戏开发者的助手，如利用Mochi、Meshcapade等工具，实现直接从文本转3D，提高制作效率。而由OpenAI推出的文生视频大模型Sora出现后，每位影视从业者都逃不过对AI生成视频的讨论。虽然看好这个方向，但大多数投资人还没有出手。投资人王晨表示，无论硬件还是软件，这些工具在用户体验上仍有较大发展空间。所以他偏向于更晚一些，等技术有更大突破时，再投资这些应用。

陈悦天也表示，他不倾向于只投技术，而应该投运用这一领域突出技术发展出来的有前景的业务。从业者介绍，现阶段，无论是影视平台还是影视公司，AI还未触及影视核心制作板块，主要的应用是在提效上，比如小说浓缩、内容搜索等。王晨觉得，AI远没有到大规模替代人工或者大幅度提升品质的阶段。相比之下，一些内容生产前置技术，如可视化预演，普及度相对更高一些。可视化预演可以简单理解为剪辑、摄像前置，指在电影、动画等在开拍前的模拟样片，导演、制片可以通过这样一段3D动画场景，提前对实际拍摄效果有一个大体感知。目前这一技术在国外发展成熟，好莱坞大片一般都会涉及，而在国内，大多是投资较大的视效大片采用，比如《流浪地球》。生成一段2-3分钟的预演视频，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和成本？业内人士闫朝明举例，一部影片，根据预算和导演陈述，一般重场戏成本在30万以内，时间上，技术制作的周期很短，但因为需要前期设想完备以及和导演沟通，目前普遍需要一到两个月。而且预演一般都会在筹备期进行，不会耽误剧组正式拍摄时间。闫朝明感受到，国内对这一领域的关注度越来越高，“如果没有可视化预演，前期只有分镜，会限制各个创作团队之间的合作，导演也不知道如何与合作团队沟通视听效果。目前这一技术效果呈现还还不错，甚至可以直接给后期视效的分镜头作参考，更好地让导演参与到后期剪辑成片过程中。“短期赛道：短剧、内容版权、线下娱乐去年，文娱行业绕不开一个热词——短剧，也叫小程序剧，每集一到两分钟，一部在100集左右，主打快节奏、爽感，走单集付费模式。从去年《无双》“8天收入破亿”的出圈，到今年春节《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》一日充值超2000万，以及最近“一对夫妇做短剧每月进账4亿多”等消息的刷屏，短剧似乎成了一条暴富捷径。投资人也看到了这块市场的火热，不过他们的观点分成了三派。一部分人表示坚决不投，认为这一领域属于赌徒性质，粗制滥造的内容居多，宣发和引流成本过高，绝大部分都在赔钱；一部分人觉得，这是一个能短期赚钱，但不是最值得投资的颠覆性机会，所以也按兵不动；还有一部分人投了短剧，但关注的是投流渠道，而不是投资内容制作本身。短剧很重视投流（可以理解为宣发），即由短剧平台在抖音、快手、百度、腾讯等多个渠道投放信息流广告，此前有短剧从业者告诉「定焦」，一部收入1000万的短剧，在投流上大概要花出去800万，因此，投流公司被认为是短剧各环节中赚钱最稳的。投资人认可短剧在当下是大流行趋势，不仅国内，国外也在TikTok的洗礼下，愿意接受短内容，而短剧是短视频不断升级的最新结果。不过，他们都对短剧能否形成长期稳定的内容消费，持怀疑态度。与火得一塌糊涂的短剧相比，传统的内容形态没有太多新鲜事，不过并不意味这些公司没有投资价值。陈悦天告诉「定焦」，其在2014年投资的翻翻动漫、米未传媒、SNH48等公司存活至今，净利润都十分不错。现在也有投资人从中发现了机会，并以一种新的方式入伙。“不投公司股权投版权”是王晨的策略。“以购买部分版权的形式投资，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退出难的风险，还能以低价投到公司最优资产。”他表示。通过这种方式，王晨获得了收益。他举例，一部剧从投资到回款，约1年-1年半，回报倍数是1.5-2.5倍。从绝对回报角度来讲，版权投资从单个明星项目的回报倍数上看，与巅峰时期的VC/PE阶段投资完全没法比，但好处是周期短、现金流转速度快，在IRR（内部收益率）和DPI（投资回报比）上，能跑赢市场上绝大多数明星基金。同样，能赚到钱的，还有新形态的线下娱乐。目前投资人看好的方向可大致分为三类，一类是IP衍生品，一类是主打年轻人社交方式的密室、剧本杀，还有一类是去年大火的演唱会、live house。在衍生品领域，卡牌市场算是一大亮点。很多人用“一入卡牌深似海”形容这一潮流文化，内容品类也很多，动漫、潮玩类IP以及娱乐、体育等品类都可做成卡牌。作为奥特曼卡牌界巨头的卡游最近申请赴港上市，财务数据披露后，很多人感叹其强大的吸金能力。招股书显示，卡游在2021年、2022年、2023年前九个月的收入分别是23亿、41亿、20亿，毛利率分别为58.1%、68.8%及67.3%，这家公司背后有泡泡玛特、B站、红杉等投资方。但由于它和游戏类似，容易让未成年沉迷，曾有新闻曝出，有家长花费200万元给小孩抽卡，这也成了卡牌市场在做大时需要解决的问题。

总体上，由于近几年线下娱乐没有出现太多有趣的新形态，大部分投资人的重心，还是在内容上。文娱行业怎么投：关注退出、注重技术、重视团队随着技术的发展、形式的创新，行业涌现出一些新方向，但总体而言，文娱行业的投资难点依然存在，对投资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一方面，由于投资环境发生巨大变化，和其他领域一样，文娱投资也面临着退出难的问题，这个问题只能寄希望于市场回暖。另一方面，文娱项目缩水严重。王晨介绍，之前的文娱投资大致分两拨，传统内容版权投资和互联网+文娱投资，但现在前者缩水很多，后者更是几乎看不到新机会。一位资深影视投资人告诉「定焦」，其过去几年一直在做影视剧、游戏投资，即便看的项目都不错，是平台大剧，游戏也是精准投放，会研究所投公司的具体产品，考察团队的内容输出能力和创新性，但因为项目播出不达预期、回款周期长、股权退出难等问题，依旧不赚钱，从去年开始，他便不看文娱了，现在转向了高精特新领域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投资人的策略和标准也发生了变化。陈悦天告诉「定焦」，如果再在文化传媒领域做股权投资，出手门槛会非常高。他会遵循两点，一是关注好的资本化手段和工具，为的是投了能够退出，二是关注技术驱动的媒介迭代的新机会。王晨则表示，自己投一家公司对团队的要求是，充足的项目经验+年轻人。“充足的项目经验要求团队能有足够的眼光、有临时处理各种事项的经验、有足够的人脉。而年轻人是要求能够有前瞻的眼光，了解当下年轻人的需求，有足够的冲劲。”他承认这样的要求很严格，且两个条件非常难并存。

经历过大起大落，对于行业的未来，一些投资人仍然保持乐观，认为2024年可能是一个修复年。创享投资创始合伙人贾珂去年也曾公开发言，无论面临什么挑战，文娱市场、消费市场是未来十年会增长的领域。王晨去年开始转投文娱，之前他一直关注消费。他觉得，一个必然存在且会持续发展的行业，在最近几年一直经历大洗牌，意味着此刻这个行业的资产价值极低，其中能存活到现在的玩家，都具备一定的核心能力，是他抄底的好时候。虽然视频平台和影视公司还面临着增长放缓、市值缩水，甚至盈亏难平衡的挑战，但2024开年至少能看到一些新变化了，这对于沉寂许久的文娱行业来说，是一个不错的消息。